保全與執行 【最高人民法院判例】
被執行企業無法進入破產程序時，普通債權人應按照申請保全或執行在先而相對其他普通債權享有優先受償的權利
作者：李舒，唐青林，吳志強（北京市安理律師事務所）
裁判要旨：
《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有關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的相關規定，應當理解為執行案件的全體當事人即申請執行人和被執行人均不同意移送破產。申請執行人和被執行人均不同意移送破產時，應適用“對于普通債權，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先后順序清償”的規定，否則仍應轉入破產程序。
案情介紹：
一、中江公司與寶葫蘆公司借款合同糾紛一案，江西高院作出（2014）贛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調解書。中江公司依據該調解書申請執行，江西高院于2014年6月26日立案執行，案號為（2014）贛執字第18號。
二、2014年9月30日，因申請執行人章筠申請，江西高院決定將南昌中院受理執行的（2013）洪中執字第96號章筠申請執行寶葫蘆公司等借款合同糾紛一案提級執行。南昌中院作出（2013）洪民二初字第57號民事調解書，其中約定，被執行人未付清所有借款本息，則不得解除對寶葫蘆公司所有的案涉土地使用權的查封。江西高院決定將本院作出的18號和96號裁定一并執行。
三、嗣后，被執行人寶葫蘆公司向江西高院申請破產重整，江西高院受理了該破產重整申請，并裁定中止該院（2014)贛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調解書、南昌中院(2013)洪民二初字第57號民事調解書的執行。
四、章筠不服該執行裁定，不同意進入破產程序，向江西高院提出執行異議，江西高院裁定駁回章筠的異議。申請人章筠不服該異議裁定，向最高法院申請復議，請求江西高院依據《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的規定，繼續執行本案，依法處置已查封的被執行人財產。最高法院對章筠的請求未予支持，裁定駁回章筠的復議申請。
裁判要點及思路：
《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規定，“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或者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不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就執行變價所得財產，在扣除執行費用及清償優先受償的債權后，對于普通債權，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先后順序清償”，有關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的相關規定，應當理解為執行案件的全體當事人即申請執行人和被執行人均不同意移送破產。而在本案中，寶葫蘆公司已向法院申請破產重整，章筠不同意移送破產，不符合該規定的情形，故不能阻卻破產受理后中止執行。
此外，根據該條規定，對于在先采取保全或執行措施的普通債權可以先于后保全或提起執行措施的普通債權而優先受償。
實務要點總結：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我們總結該案的實務要點如下，以供實務參考。同時也提請當事人在執行轉破產中應該注意綜合考慮問題，以便作出正確的應對策略。結合最高法院裁定文書，在執行實務中，應重點關注以下內容：
一、被執行企業無法進入破產程序時，債權清償順序以“先來先得”的原則進行清償
《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規定在一方面不鼓勵債權人“躺在權利上睡覺”，對先采取查封措施的普通債權人給予優先受償權；另一方面規定法院啟動破產程序只能是依當事人申請，也意在鼓勵申請保全或執行措施順位在后的普通債權人主動申請啟動破產程序。
二、申請保全或執行在先的普通債權人應該推動執行分配方案的確定，以便盡快實現債權清償
因破產程序中債對務人存在多個債權人情形的債務清償有更為完善的規定，實踐中法院鼓勵此類執行案件進入破產程序。進入破產程序后，依據《破產法》第一百一十三條的規定，同一順位的普通債權按比例進行分配債務人的剩余資產，債權人就喪失其在執行程序中的優先受償的優勢。
但是，如果債權人已經在執行程序中合法取得相應資產，即使后期進入破產程序亦不必再返還已取得的資產。所以，申請保全或執行在先的普通債權人應該推動執行分配方案的確定，以便盡快拿到債務人資產。
三、申請保全或執行在后的普通債權人需要在考慮被執行人的還債能力后，再選擇是否推動進入破產程序或繼續等待執行結果
進入破產程序后，雖然同一順位的普通債權按比例分配債務人企業的剩余資產，排除同一順位普通債權人的優先受償權。但債務人因資不抵債，債權人未得到清償的剩余債權就隨著破產程序終結而消滅，這一點不如執行程序中的執行到底的規定。所以，針對此點債權人需要仔細考慮債務人的具體情況進行應對。
四、作為被執行人的企業，需要考慮自身是否仍有清償能力來選擇是否進入破產程序
因為執行程序不具有終局性，不能豁免被執行人資不抵債時的剩余債務，被執行企業現有資產被執行后仍需對未清償的債務繼續承擔履行義務。相比而言破產程序卻具有終局性，即破產程序終結原債權債務關系隨即消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企業甩掉債務，以完成債務和解等救濟方式使企業獲得重生的機會。
五、此外，本案中還有四個知識點需要讀者注意：第一，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后，執行應當一律中止沒有例外；第二，因案情復雜，執行異議人以執行法院遲延執行為由提出復議的法院不予支持；第三，破產受理裁定未送達不屬于執行程序的審查范圍；第四，破產受理后債務人企業退出破產程序，執行程序應當恢復，法院受理破產僅是解除執行措施，宣告破產后執行法院裁定終結對該被執行人的執行。
相關法律：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
第五百一十四條 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應當自收到執行案件相關材料之日起三十日內，將是否受理破產案件的裁定告知執行法院。不予受理的，應當將相關案件材料退回執行法院。
第五百一十五條 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應當解除對被執行人財產的保全措施。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裁定宣告被執行人破產的，執行法院應當裁定終結對該被執行人的執行。
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不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應當恢復執行。
第五百一十六條 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或者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不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就執行變價所得財產，在扣除執行費用及清償優先受償的債權后，對于普通債權，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先后順序清償。
《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
第二條 企業法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依照本法規定清理債務。
企業法人有前款規定情形，或者有明顯喪失清償能力可能的，可以依照本法規定進行重整。
第十九條 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后，有關債務人財產的保全措施應當解除，執行程序應當中止。
第三十二條 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前六個月內，債務人有本法第二條第一款規定的情形，仍對個別債權人進行清償的，管理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予以撤銷。但是，個別清償使債務人財產受益的除外。
第一百零三條 因債務人的欺詐或者其他違法行為而成立的和解協議，人民法院應當裁定無效，并宣告債務人破產。
有前款規定情形的，和解債權人因執行和解協議所受的清償，在其他債權人所受清償同等比例的范圍內，不予返還。
第一百一十三條 破產財產在優先清償破產費用和共益債務后，依照下列順序清償：
（一） 破產人所欠職工的工資和醫療、傷殘補助、撫恤費用，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養老保險、基本醫療保險費用，以及法律、行政法規規定應當支付給職工的補償金；
（二） 破產人欠繳的除前項規定以外的社會保險費用和破產人所欠稅款；
（三） 普通破產債權。
破產財產不足以清償同一順序的清償要求的，按照比例分配。
破產企業的董事、監事和高級管理人員的工資按照該企業職工的平均工資計算。
以下為該案在最高法院審理階段關于該事項分析的“本院認為”部分關于“《民訴解釋》中有關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的相關規定的理解”的詳細論述和分析。
本院認為：關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有關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的相關規定，該規定應當理解為執行案件的全體當事人即申請執行人和被執行人均不同意移送破產，而在本案中，寶葫蘆公司已向法院申請破產重整，章筠不同意移送破產，不符合該規定的情形，不能阻卻破產受理后中止執行。
案件來源：
最高人民法院：《章筠、中江國際信托股份有限公司與南昌寶葫蘆農莊有限公司、江西靖安中部夢幻城實業有限公司等借款合同糾紛、申請承認與執行法院判決、仲裁裁決案件執行裁定書》【（2016）最高法執復22號】
延伸閱讀：
關于被執行債務人企業無法進入破產程序時債權清償順序的問題，以下是我們寫作中檢索到執行程序中不同性質的債權的清償順序問題的相關裁判觀點，以供讀者參考。
1、符合《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情形，普通債權可按照申請執行的先后順序進行清償
案例一：周景俠、揚州瑞陽化工有限責任公司與連云港市東鑫石英制品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申請承認與執行法院判決、仲裁裁決案件執行裁定書［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15）蘇執復字第00141號］
（1）符合法定情形，普通債權可按照申請執行的先后順序進行清償
本院認為，“周景俠主張撤銷揚州中院（2013）揚執字第0220號民事裁定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首先，周景俠認為東鑫公司存在資不抵債的情形，應當依法申請東鑫公司破產。《民訴解釋》第五百零八條第一款規定：“被執行人為公民或者其他組織，在執行程序開始后，被執行人的其他已經取得執行依據的債權人發現被執行人的財產不能清償所有債權的，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參與分配”，該解釋第五百一十三條規定：“在執行中，作為被執行人的企業法人符合企業破產法第二條第一款規定情形的，執行法院經申請執行人之一或者被執行人同意，應當裁定中止對該被執行人的執行，將執行案件相關材料移送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故對于企業法人作為被執行人的案件，他案當事人認為該被執行人財產不足以清產全部債權的，應當通過依法申請被執行人破產而非通過參與分配制度保護己方權利。《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規定：“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或者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不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就執行變價所得財產，在扣除執行費用及清償優先受償的債權后，對于普通債權，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先后順序清償”，故對于被執行人不符合受理破產條件的，對普通債權仍然按照查封順序進行受償。
（2）申請參與分配的法定期限應是執行終結前
此外，退一步講，即使本案可以申請參與分配，周景俠申請參與分配亦超過法定期限。《民訴解釋》第五百零九條第二款規定：“參與分配申請應當在執行程序開始后，被執行人的財產執行終結前提出”。該解釋第四百九十三條規定：”拍賣成交或者依法定程序裁定以物抵債的，標的物所有權自拍賣成交裁定或者抵債裁定送達買受人或者接受抵債物的債權人時轉移”。故本案申請參與分配的截止時間為以物抵債裁定送達接受抵債物的債權人之時，即2014年11月24日瑞陽公司簽收以物抵債裁定送達回證之時。本案中，周景俠直至2015年3月才向揚州中院申請參與分配，已經超過法定期限，依法不應予以支持。
案例二：齊齊哈爾市方正建材有限責任公司齊齊哈爾北坤工貿有限公司齊齊哈爾市金城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執行裁定書［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黑執復52號］
本院認為，根據《民訴解釋》第五百零八條的規定，被執行人為公民或其他組織，在執行程序開始后，被執行人的其他已經取得執行依據的債權人發現被執行人的財產不能清償所有債權的，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參與分配。因本案的被執行人金城公司為企業法人，方正公司向齊齊哈爾中院申請參與分配，不符合上述法律規定。根據《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的規定，被執行人為企業法人的，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或者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不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就執行變價所得財產，在扣除執行費用及清償優先受償的債權后，對于普通債權，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先后順序清償。本案中，北坤公司申請查封金城公司財產在先，按照上述法律規定，在執行程序中應當優先得到清償。方正公司主張按債權比例清償，可以依法向相關法院申請被執行人破產。綜上，方正公司申請參與分配的復議請求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案例三：施文勝與正鵬建設工程有限公司民事執行一案執行裁定書［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浙金執復字第76號］
本院認為，根據《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對于企業法人的普通債權，應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的先后順序清償。本案中，蘭溪法院首先對涉案被執行人正鵬公司的銀行存款予以凍結，應按凍結的先后順序清償，故申請復議人施文勝的復議理由缺乏依據，本院不予支持。
2、執行程序中不同優先權的債權清償順序，勞動債權優先于擔保物權受償
案例四：譚偉彪、湯舟等與中國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廣東省分行二審民事判決書［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06民終778號］
本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為執行分配中，不同優先權之間的受償順序問題。不同優先權之間的受償順序，是由不同債權的性質來決定的。工人工資是基于勞動合同關系產生的，維持勞動者生存權的特種債權。我國海商法、公司法、商業銀行法、保險法、企業破產法、《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法釋（2002）16號］等法律和司法解釋都規定了對于工人工資的債權應優先予以保護。而擔保物權所保障的則是民事主體之間的金錢債權，我國擔保法、企業破產法、《執行規定》等法律、司法解釋中也規定了基于擔保物權的債權應當優先受償。工人工資債權的特殊性決定其優先權實現針對的標的是債務人的全部財產，而擔保物權債權實現針對的標的是債務人的特定財產，在債務人除抵押財產外沒有其他財產可供清償債務的情況下，實現工人工資債權的標的應當及于抵押財產。即在執行分配中，工人工資債權應當優先于抵押債權受償。從維護社會公序良俗、維護工人生存權的角度出發，本案被執行人穗粵公司已沒有其他財產來清償工人工資，因此可由穗粵公司已設定抵押的涉案房產的變現款中優先支付工人工資。
3、《民訴解釋》公布時尚未審結案件可以適用新法，先申請保全的債權人優先于其他普通債權
案例五：羅海深與廣州宏信塑膠工業有限公司民間借貸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19民終4208號］
本案中，原審法院認為：雖然宏信公司申請的財產保全措施在于2014年，在上述《民訴解釋》2015年2月4日實施之前，但對被執行人恒威公司財產的執行分配，卻是在2015年2月4日上述解釋實施之后，故執行分配應適用上述解釋。參照《民訴解釋》第五百一十六條“當事人不同意移送破產或者被執行人住所地人民法院不受理破產案件的，執行法院就執行變價所得財產，在扣除執行費用及清償優先受償的債權后，對于普通債權，按照財產保全和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先后順序清償”的規定，在被執行人為法人，且該法人未進行破產程序時，對于普通債權的清償，采取了財產保全措施的一般債權是優先于未采取財產保全措施的一般債權進行清償的。本案中，宏信公司采取了財產保全措施，而羅海深未采取財產保全措施，故宏信公司的一般債權應優先于羅海深的一般債權優先清償。案涉《執行款分配表》合法有據，原審法院予以支持，對羅海深的全部訴訟請求，予以駁回。”
本院認為，“解決本案的關鍵在于（2014）東三法執字第2056號案件以及（2015）東三法樟執字第32號案件能否適用2015年2月4日頒布實施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的規定。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五百五十二條規定，“本解釋公布施行后，最高人民法院于1992年7月14日發布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同時廢止；最高人民法院以前發布的司法解釋與本解釋不一致的，不再適用。”從上述規定可以看出，司法解釋是對現行立法的解釋，故應當從自公布之日起，對于人民法院尚未審結的一、二審案件以及執行案件均應當適用。”故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案例五相關系列案例（內容從略）：案例六：薛練新與廣州宏信塑膠工業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19民終4207號］；案例七：林克文與廣州宏信塑膠工業有限公司民間借貸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19民終420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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